转型中的德国：“失稳”会成为新常态吗

谈及对德国的印象，十多年来一直密切关注德国政治经济的上海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郑春荣教授通常选择用“稳定”两个字来形容。

但随着11月6日德国“交通灯”政府一夜之间崩溃，他担心，在欧洲安全局势恶化叠加世界局势动荡的背景下，昔日作为欧洲“稳定锚”的德国一去不返，“失稳”或在今后成为这个欧洲最大经济体的新常态。

朔尔茨政府已决定在12月16日于联邦议院发起信任投票。根据社民党和在野的联盟党达成的协议，在未能通过信任投票的情况下，朔尔茨将建议总统解散议会，并将原定于明年9月28日举行的联邦议院选举提前至明年2月23日。

“失稳的趋势日渐明显”

2021年12月8日，朔尔茨当选德国联邦总理，其领导下的由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组成的“交通灯”联合政府正式开始运作。

德国蓝皮书《德国发展报告（2024）：战略转型中的德国》（下称“蓝皮书”）表示，2023年是德国总理朔尔茨领导下的“交通灯”联合政府执政的第二年。其间，俄乌冲突延宕，其次生影响越发显现，德国经济出现衰退，社会民生问题加剧。在欧洲安全局势恶化、世界局势动荡背景下，德国政府出台了历史上首部《国家安全战略》，并提出“综合安全观”，将各项政策举措纳入地缘政治和安全考量。

对于德国政府转型的成效，11月6日联合政府的提前崩溃已给出了答案。在蓝皮书发布会现场，郑春荣告诉第一财经记者，回溯过去两年多来，朔尔茨政府面临诸多外部挑战以及内部各种问题，转型迫在眉睫，“虽然联合政府根据相关计划有针对性地出台多部法律，来应对德国经济社会发展及气候变化等领域的重大挑战，但离上升到‘战略’层面还略欠火候。”

在郑春荣看来，以往的德国政客在危机或者挑战面前往往能力排众议，推动有魄力的改革，但当前看不到这种情况，“当前的德国政客缺乏利用‘战略眼光’来应对周遭挑战，更多地是局限于短期民调来应对变化。”

令郑春荣颇为感慨的是，不仅仅是德国，当下的法国也是如此，放眼欧洲，也有风雨飘摇的感觉，“德国已不如从前那样稳定，失稳的趋势日渐明显。”

“失稳”背后

在德国“失稳”的背后，郑春荣认为，根本原因就是近年来全球范围内政党体制碎片化的浪潮，“德国原来是以共识为导向，各方对于德国未来发展的趋势都有一定默认的共识，但现在共识出现瓦解，导致主流政党对民众的吸引力在下降，民众需要新的政党来代表他们的诉求。”

对于明年2月进行的提前选举，一份民调显示，基民盟（CDU）及其姐妹党基社盟（CSU）以32%的支持率领跑，选择党（17%）位列第二，与社民党（16%）差距很小，绿党支持率为10%，今年1月刚成立的极左翼党派“莎拉·瓦根克内希特联盟”支持率为8%。

郑春荣告诉记者，依当前民调来看，基民盟/基社盟回归是大概率事件，可能再加上社民党形成“大”联盟，也可能出现三党联合执政的情况，“最终取决于各党的得票率。无论何种组合，能否重振德国经济，带领德国走出困境是关键。”

德国经济专家委员会此前曾预测今年德国国内生产总值（GDP）下降，最新的预测显示德国经济在2025年也不会出现明显增长。该委员会预计，2025年德国GDP将微增0.4%，较今春做出的预测有大幅下调。

微妙的关系

在德国联邦政府瓦解的当天，大洋彼岸的美国迎来了特朗普的“回归”。面对即将开启的“特朗普2.0”时代，郑春荣认为，不仅仅是德国，整个欧洲其实并没有准备好，“尽管欧洲此前一直在讨论特朗普上台后该如何应对，但其实没有预案，他们更多地是期待哈里斯上台。但没想到最终特朗普强势回归，多少有点措手不及，尤其担心他会再次挥舞关税大棒。”

欧洲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23年，欧盟向美国出口了价值5020亿欧元的商品，同时进口了价值3440亿欧元的商品，为欧盟创造了1580亿欧元的顺差。“特朗普特别强调贸易逆差，而德国对美出口近年来增速显著。”郑春荣说道。

德国联邦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全年，中国以微弱优势连续第八年成为德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同时，数据显示，2023年中德双边贸易额为2531亿欧元，仅比德美双边贸易额2523亿欧元多出7亿多欧元。2022年，差距为501亿欧元。

郑春荣表示，当前中德经贸挑战不小，因为欧洲和德国都在强调提升竞争力，“在他们看来，中国产业升级后，排挤了原本属于欧洲的市场，所以会出台各种保护措施”。

今年9月，欧洲央行前行长、意大利前总理德拉吉向欧盟委员会正式提交了一份有关欧盟经济竞争力的报告，题目是《欧洲竞争力前景》。近400页的报告显示，欧盟如果想在经济上跟上中国和美国的步伐，就必须要有更加协调的产业政策、更快速的决策和更大规模的投资。德拉吉在报告中坦言：“目前的情况确实令人担忧。”

“对德国来说，如果明年基民盟/基社盟上台，虽然更强调让企业有更多自主权，但在对外政策方面其实会更趋保守，不过，他们又无法割舍中国市场，所以存在一个微妙的关系。”郑春荣分析道，“关键要看未来中德彼此间能不能找到新的合作领域，比如绿色贸易、数字经济等，虽然德国当前在这些领域与我们合作的体量可能不是特别大，后续要观望能否慢慢做大、做强。”